细长的船首微微扬起，就好像深海中跃出水面，准备捕杀海鸟的狂鲨，宁静又带着蛮荒般的肃杀。
被撞碎的白色水浪化作无数细小的水雾，顺着微风，泼洒在甲板上一个个站直的人身上，而后在冰冷的精钢甲片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如同汗液一般沁出来，仿佛连那冰冷的甲胄在此刻都拥有了生命。
江庚依旧雕塑般矗立在船头，他们已经追了一段距离，身后，隆安城的轮廓已经有些模糊了，那些从陆地上追击的士兵也彻底看不到身影，唯有时不时传来的嘶吼声让他知道，他们还在追赶。
三艘舰船如同血统优良的猎犬，死死地缀在那些夷寇船队身后，丝毫不会放松。即使他们是在逆流而上，但是速度却依旧快得惊人。
面前，那些狼狈而逃的舰船身影愈发拉近，逐渐地，众人似乎都能看见前方那些在疯狂拉动船帆和划动木浆的夷寇水手了。
“还有弹药吗？”
江庚开口问道。
“有的，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每一门火炮都准备了备用的弹药，不到紧急情况或者你的命令，我们不会使用它们。”
话音落下，早就在一边站着听从号令的张阿牛瞬间挺直腰杆，声音响亮地禀报着。
“好，准备上弹，随时开始射击。”
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江庚再次发出了指令。
“是！”
甲板上响起了一大片的应诺声，到了此时，那些原本激动万分的士兵却是安静下来了，但是谁都能感受得到，在他们安静的外表之下，潜藏着怎样可怕的，准备倾泻出去的愤怒。
罗尚武和余杭一行人静静地看着船上有条不紊进行着的一切，没有说话。
明明他才是这个隆安水师的最高长官，但此刻他看着江庚发号施令，却好似一个全无关系的旁观者一般。
他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微微发白的嘴唇蠕动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但这似乎再次刺激了他脆弱不堪的心，他咬咬牙，想着自己总不能真的就这般连话都不敢说。
“为什么，这些船速度都这么快？”
听到罗尚武的声音，江庚微微回头看了看对方，脸色有些冷漠。
罗尚武脸上带着一点疑惑，虽然话语离开嘴巴的最后一刻他转变了话题，但这确实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这些船舰都是由他全程负责督查制备的，他是亲眼看着这些舰船诞生的，就好像他亲眼看着这些隆安水师士兵从新兵一直成长一样。
虽然他没有看着这些舰船下水，没有亲眼看到过他们的性能，但是他对于这些舰船可谓是知根知底，若是这些舰船有什么身份号码，他保证能够倒背如流。
他自己最为清楚，这些舰船都是由一些老旧舰船改装翻新来的，虽然对于改装的部件和工艺他都花了大价钱采购，并且聘请了整隆安城中技艺最为高超的工匠进行制作，但是说到底，这些舰船的原身都是一些年纪在七八年甚至十几年的老东西，如果说面前那些夷寇大船是一些年轻混混，那么他们脚下的这些，最多只能算得上穿上的漂亮衣装和崭新武器的年老巡捕。
就算他的经验怎么丰富，也应该抵不过时间的岁月，也无法更改他血脉中流着的是衰老浑浊的血液才对。
但是现实却再次突破了他的想象，这一艘用崭新作为外边的老旧舰船，跑起来的速度如同虎鲨，湍急的水流都无法阻拦他的步伐。
沉默了片刻，江庚还是开口回答了罗尚武的疑问。
“在我的故乡，有这么一个传说，只要船上的水手渴望拥有更加迅捷的速度，去逃过海上突如其来的风暴，那么舰船也会听到水手的呼喊，从而爆发出潜能，拯救把它们当做家人的水手。”
江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阐述一个真理一般。
罗尚武和余杭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呆滞。
他们是想要得到一个真实科学的解释，但江庚却给他们讲了一个类似于神话一般的故事？
江庚回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
他没有什么心情在这个时候给这两个“古人”解释什么是蒸汽机，什么是热能转化为动能，也不想跟他们解释什么是传动结构，什么是化学能。
超前的科技在他们眼中，或许也是另一个神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说一个更加容易接受的神话？
看着江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罗尚武和余杭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没办法，现在还在别人的船上了，要是再多说什么，他们丝毫不会怀疑现在在这些水师士兵眼中犹如神明一般的江庚，会直接下令把他们丢到水里喂鱼。
要知道，这可是深秋，身着沉重盔甲掉到水里，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他们现在距离隆安城也还有很长的距离，失温会如同最为幽静的死神，轻声取走他们的性命。
又一阵沉默之后，面前夷寇的船队已经清晰可见了，他们就如同被鲨鱼驱赶的鱼群一般，正疯狂地朝着前方逃窜，但是又因为水流和其他船只的原因无法快速离开，一种名为惊惶的气氛在他们当中蔓延。
三艘舰船之上，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气氛再次躁动起来，仿佛正在被点燃的引线。
“自由瞄准，交叉射击！”
冰冷的秋风也带不走甲板上的燥热，漆黑的炮膛当中，蕴含着炽热难耐的威能！
“轰！”
如同巨龙升天嘶鸣，火光击碎长风。
漆黑的火炮吞吐火舌，操纵火炮的士兵脸色通红，神色激动，似乎要把自己心中压抑的怒火都变作炮火宣泄干净。
特制的弹药发出震耳的轰鸣，而后在火光中瞬间消失在明亮的天空之下，等它们再次现身的时候，却是在那些夷寇大船的船身之上了。
强悍的动能经由钢铁打造的炮弹，嘶吼着把所有的力量都灌输到敌人身上，那些由木头打造的船舰，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这种冰冷和燥热交融的造物，仅仅是轻微的接触，便被撕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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