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一把翻身起来，自兰锜[1]上抓起他惯用的长柄屈刀，冲了出去，眼前的景象叫他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城里的一角火光冲天，借着风势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守城的兵士如无头蚂蚁般四处乱窜，士气眼看着已经瓦解了。
他很想大声斥责这些人，叫他们镇定，可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有些慌了。他一把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士兵，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奸细，我不想死啊！”士兵甩开他的手，留下这句话，便要继续奔逃。夏侯惇心头火起，高举长刀，从他背后砍了下去，逃兵来不及发出哀嚎，就倒在了一边。
“他娘的，”夏侯惇几乎要破口大骂，“明公竟养了这帮贼杀才！”
“叔父，叔父！”夏侯霸眼尖，见夏侯惇在这儿，赶紧跑了来，却被地上的尸体吓得一个趔趄。夏侯惇将沾血的刀口在犀皮护臂上擦擦干净，冷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侯霸一脸惊慌，支支吾吾地说道：“城里……城里有人放火鼓噪，士兵不明所以……因而夜惊！”
“是什么人在捣乱？”夏侯惇吼道，“幕后主使是谁？”
“这个就不知道了……”夏侯霸答道，“看样子就是城里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
“去查！”夏侯惇紧紧地攥起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带我过去，我要把这些人挨个剖腹挖心！”
夏侯霸在前带路，夏侯惇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带了些人马急匆匆地向城西跑去。夏侯惇心里觉得有些反常，便问道：“昨天晚上敌军是从哪个门攻进来的？”
夏侯霸挠挠脑袋，说道：“他们从东门进来的，后来被咱们打退了。”
“东门……西门起火……”突然，他眼神一变，惊叫道，“不好，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正在这时，夏侯霸突然扑倒了他，高叫道：“叔父当心！”
夏侯惇刚刚倒在地上，就听见“当”地一声，一支羽箭势大力沉地打在他身旁的石墙上，擦出一串火星。
好险！夏侯惇抬起头来，已是冷汗涔涔。他远远望见，一长串火把如火龙吐珠般自许都城外涌来，已经冲进了东门，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手中大斧寒光逼人，正是已经打过照面的颜良！
夏侯惇并不傻，在这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大势已去。他冷冷地对夏侯霸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姓夏侯的不能对不起明公！你赶紧回家，咱们夏侯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上战场杀敌！”
平时一向吃喝玩乐惯了的夏侯霸从叔父的表情里看出了事态的严重，一句话也没有说，作了一揖以后就转身跑开了。
看着夏侯霸匆匆离开的背影，夏侯惇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想我夏侯惇从戎以来，从来没有辜负过明公的信任，没想到，如今明公看得起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却把它搞砸了！晚节不保，当真是晚节不保！”
他越想越觉得讽刺，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戏谑声音：“夏侯将军何故发笑？”
笑容僵在了夏侯惇的脸上，他的面孔在月色之下阴森而可怖。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发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坐在屋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是逢源客栈的店主——袁七。
过去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闪过，但也许是袁恪平时伪装得太好了，夏侯惇到现在还是不敢确信他与这次骚乱有关，便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恪微笑道：“我要是不在这里，颜将军的人马怎么进得来呢，你说是不是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夏侯惇大吼道。
“我是大将军袁绍的儿子，袁恪。”袁恪答道。
终于，他们都能够以真正的身份面对彼此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曹操最为信任的肱股重臣，征战多年不移其志，却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后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另一个是一位冉冉升起的少年英雄，一身是胆潜伏敌巢，终于等到了逆转局势的这一刻。
还是袁恪先开了口：“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就在昨天，曹操已经死在我手里了。”
“你胡说！”夏侯惇大叫道，“曹公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死在你这鼠辈手上？”
“我骗你做什么？”袁恪从房顶落了下来，幽幽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许褚是我杀的，唐疆是我杀的，许攸也是我杀的，你赶紧收手吧！”
夏侯惇仰起头来，倨傲道：“开弓哪有回头箭？”
他摘下插着红缨的头盔，扔在地上，玄铁札甲解起来费劲，他也使起蛮力，一同扔在地上，刹时间便感到周身轻便了不少，连呼吸也畅快了。他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此刻心里觉得很痛快，便高声道：“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说罢，夏侯惇单手持屈刀，大踏步地冲上前去，待到离袁恪数步之遥时，反手当胸横劈，力泻千钧却又快如闪电，誓要一刀将袁恪送入地狱！
袁恪不慌不忙地拔刀出鞘，刺出一刀，刀尖正点在屈刀刃上，化解了夏侯惇的刀势，而后左手一扬，便去封夏侯惇的刀头！
夏侯惇本就走的刚劲路子，不愿与他在小把式上纠缠，便提刀倒手，唰唰唰舞出三片刀光，望袁恪的颈、肩、腰处削去。袁恪这时用的是巧劲，当即高高跃起，叫他这夺命三刀扑了个空。
袁恪趁着夏侯惇收刀不及，自高处使出凤点头来，刀尖左右摇晃着追刺夏侯惇的前额，夏侯惇吃了夜战的亏，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袁恪的意图，待到刀尖密密麻麻地扎下来才后知后觉，大惊之下急忙以刀面格挡，在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叮叮当当声过后，他已经被逼退了十几步，明显是输了一阵。
[1]武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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