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悄然开了一道缝，探出脑袋来看她，一下子认出了她。迟疑道，“是叶将军啊，叶将军有什么事吗？”
将军叶音道，“我找你们主子，谢良远。”
小厮为难道，“可是我们主子说了，不见将军。”
叶音顿住，艰难地扬了扬手里的酒，定位故作轻松道，“我找他喝两杯，我这不马上明天要结婚了吗？这以后也就喝不到了。”
小厮摇头，“将军说了，那更不行。他近日要去同湘王女儿去射箭，将军还是请回吧。”
那道门就在她的面前合上。
毫不犹豫。
——
少女差点被夹到，因她回神得很慢。
拎着酒的手指已经开始僵硬，在风中冻得快要没有知觉了，她想要再抬手，复想到什么还是缓缓放下。
她最后还是没有敲，只是故作轻松地朝着门里大喊了一句，“那让他好好玩，玩得尽兴啊！还有你主子有旧伤，教人可以，最好不要用力过猛啊！”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
少女的笑渐渐消失。
她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头，心道没关系。
不过就是——
不想见她罢了。
叶音站在远处，看着少女落寞的神情，心潮起伏不定，她听到自己说。
“没关系，本来还想要去和对方商量一下要不要逃婚浪迹天涯，我在想什么呢？”
“我也并不是他那个唯一选择。更何况，如今卸去身份，又如何比得过人家王女千金？”
少女说，“也好。”
她将酒放在地上，而后静静地走了。
好像对谢良远的冷漠心铁，完全不在意，轻松地一笑。
叶音看着她渐渐走远，心却想，怎么可能不在意，如果不在意就不会为拒婚自戕了，忽然吱呀一声，她唰地转头，看到了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门中探出，拿起了那两坛子酒。
叶音的眼，便唰地一下红了。
单单没有看到脸。
她也知道。
那是谢良远。
她十分从容地走过去，本来想要替过去的自己去骂骂他，穿过门看到对方苍白的神色顿时僵住。
谢良远神情淡淡地拔了盖，仰头便喝。
叶音看到了远处正在守着药炉的小厮忙奔了过来，赶紧阻止他道，“主子可不能再喝了，医者说不许你再伤身伤神。”
“您要是实在难过，那叶将军又没走远，您去告诉她您也想娶她，让她不要嫁给旁人多好？何苦在这自己伤心？”
叶音点点头，心道确实如此，何必呢？
“我如今，已没几日好活，拿何去娶她？且她答应了。听闻户部侍郎的公子，相貌才俊皆是一等一的好，想来她会喜欢的。”
叶音摇摇头，眼圈红了。
她若是喜欢，如何自寻死路。
不过谢良远——
为何说自己没几日好活了？
她守在人身边，被对方甫然吐血吓得心神一颤，那医者慌慌忙忙被请过来，她屏息看着对方探脉问切，最后却徒然摇摇头。
那小厮往后一倒。
医者的话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公子的病本是还能再活上些时日，但当时毒箭的毒清理不彻底，这段时间又过于忧思和费神，恐怕——”
原来。
是她的错。
叶音颓然往后退，心想原来为了稳定军心，这人强装身体大好还带伤上阵，都是一直在硬撑罢了。
她看着人让医者离开，给了大笔的金银，又遣散了奴仆，就留下一个一直跟着的，他吃力地去到了书房。
叶音在后面沉默地跟着。
说实话她来过几次倒是没有到书房看过，一是没啥兴趣，二是这家伙很嫌弃她毛手毛脚，说不许她进来。
她也就没进来了。
而这回。
叶音踏进书房。
便看到满目的画像。
都是她。
——
叶音顿时怔住。
她在看到这个事情真相的时候，有想过也许谢良远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对方已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喜欢上了她。
满墙挂着的画像，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从她从军当个小兵，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数了数，墙上数张，画缸里还有不少。
这都不止，她居然在角落一隅发现了一张小时候的画像。
画中自己扎着小角，穿着可爱的小裙，手里握着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叶音咯噔一声。
顿时想起了那很久之前，梦到的自己年少，自己有回做了的风筝挂到了隔壁邻居的树梢上。
好像有人给她送了过来。
原来——
是他啊。
叶音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五味杂陈的，想要对着这对方来一拳，看到对方苍白的脸又收回了手。
一直在所谓“美梦”里重复着噩梦。
但叶音首回真心实意地希望这梦再久一点，纵然他嘴硬，但自己又何尝喜而不自知？只能怪有缘无分。
叶音想着，却看到对方坐在了书案后，看他扼袖提笔，侧颜认真，而后落下两字。
阿音。
——
叶音鼻尖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她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道，“你不要写给我，我宁愿你直接说给我听。”
交代遗愿什么的，伤得又是谁的心？
她心里别扭到不行，但还是无法忍耐地想提前看看对方写了什么。
她看到对方落笔。
“阿音，见字如晤，谢某真心实意想要娶你为妻，若是月余前，某定然不会罔顾心意，告诉你我心仪你已久。”
有多久呢？在她以为那军中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其实他已经在暗里见过她无数次。
“怜卿尚幼，又未通情愫，不敢轻易上前，唯恐卿厌恶于某，观卿处境艰难，多次想要援手但数次被其风、随林捷足先登。”
“且多次试图亲近，却难得其法。”
他咳了咳，面容似乎更加苍白，但笔下未停。
“某见卿与军中数人相谈甚欢，唯独不愿亲近在下，唯有惹怒于卿才得见卿鲜活面容，便只好日日皆此......”
叶音：......我说怎么老是和我呛声，搁这吸引我注意呢？你和校园世界揪辫子的男孩子有啥区别，幼稚鬼。
她的脸却不由自主扬起笑。
算了，幼稚就幼稚。
她喜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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